女權法西斯好可怕,缺乏敏感度的我該怎麼辦?(原文無法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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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缺乏性別敏感度也是罪過嗎?
  • 女權法西斯好可怕,缺乏敏感度的我該怎麼辦?
  • 女權法西斯好可怕,缺乏敏感度也是罪過嗎?

今年6月底,海巡署以一張「因母親疏忽而導致孩童溺水」的圖片進行防溺宣導,受到批評。批評者認為海巡署缺乏敏感度:這樣的圖會強化「照顧孩子是母親單方面的責任」的刻板印象,進而強化女性身上已經比男性更重的育兒責任,並且不利於孩童福祉。隨後,海巡署對圖片進行修正,並陳述其修正原因為「思慮不周,引發不同討論,使得重視兒童福利之核心價值遭到漠視」。

在日常生活中,因為缺乏敏感度而受批評的情況也屢見不鮮,例如,當一名男性出於好意安慰女性友人「是因為你太美了,路人才盯著你看,別想太多」,這樣的安慰不只可能無效還可能被批評「你根本不理解那種感受」,讓被批評者感到相當無辜。

又像是,有些女生在校園裡被陌生男同學性騷擾後會在學校臉書社團公佈加害人特徵,藉此提醒其他人小心,此時總有些男同學會和朋友互相標記,以「這是不是你,就說不要亂來吧」開彼此的玩笑,卻在這麼做後被批評「根本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被罵的男生們常覺得自己倒楣,只是開玩笑卻被小題大作又沒幽默感的人找碴。

在上述例子裡,被認為缺乏敏感度而受批評的人都覺得很無辜,自己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卻被說成壞人。然而若這種無辜可以成為辯護理由,似乎暗示著:只要人沒有壞意圖且將壞意圖付諸行動,那麼就不需要為隨之發生的負面效果負責任。甚至,「負面效果」也只是某些「太敏感」的人編出來的,太敏感的人若不開心,應該自己想辦法。

以下我將指出,敏感度確實和人的福祉有關,缺乏敏感度的人即使本身無惡意也可能對人造成傷害或壓迫。

一種正義構想

「壓迫」這個詞常讓人想到奴役和凌虐這些物理上的暴力,然而女性主義者楊(Iris Marion Young)認為,在現今社會中,壓迫有新的用法。它指的是一些人蒙受損害和不正義,但並不是來自強權,而是來自自由社會當中的日常實踐。1

上述海巡署的宣導圖就反映了特定的「日常實踐」:母親相較於父親更容易在孩子生病時,受到他人指責;女性請育嬰假的比例較高;女性被教導婚後應以家庭為重。這些日常實踐的信念基礎是「母親是孩子的主要照顧者」的刻板印象,當刻板印象受到海巡署的宣導圖強化,相關的日常實踐也更不容易改變。

而前文忽視(性)騷擾對女性傷害之嚴重性的舉動,也是「日常實踐」。許多人認為「女生只是被看一下或被摸一下根本沒那麼嚴重」,而這種想法會強化「性犯罪僅是小事」的氛圍,讓受害人的處境變得更糟,此外,這也可能讓人誤以為開玩笑說對方是性犯罪加害人是有趣的事。(可以反過來想:如果開玩笑說你朋友是白色恐怖的執行者並不有趣,為什麼開玩笑說他是性騷擾犯就會有趣?)

綜合以上,在我們的社會裡,有某些群體特別容易受到壓迫,但不一定有相對應的壓迫組織存在,因為壓迫是出於刻板印象、文化或習慣。

楊因此認為,我們需要有一種「從壓迫出發」的正義構想。既然刻板印象、文化與習慣很多時候在無意識層次改變我們的行動,那正義判斷涉及的自然以不限於有意識和意圖的行動,無心的言行也可能因為缺乏敏感度而造成壓迫,因此需要受到正義的注視。2

誰該負責?

在哲學家梅伊(Larry May)眼裡,缺乏敏感度是一種「無能」:無法或不願意去了解他人的處境。例如,在餐廳中不顧女性同伴反對,堅持「男生就是該替女生付錢」的男性顯然無能看出自己這樣做會傷害該名女性的自主性及削弱其與男性的平等地位。3

許多人認為缺乏敏感度只是一種無知,梅伊指出不止於此。無知者沒有習慣和信念,而缺乏敏感度的人則持有不好的習慣或信念(例如不正義的刻板印象)。無知者容易有學習動機,而相應的習慣或信念則讓缺乏敏感度的人反應持盾,不了解自己的行為可能造成危害或已經造成危害。此外,缺乏敏感度的人不了解他人痛苦的原因,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人的痛苦,因此良心(及其他美德)無法運作。4

從上述分析,梅伊認為缺乏敏感度的人在以下任一情況,應受到譴責5:

  1. 將自己的習慣或信念發展成行動

例如因為對性少數有偏見,而主張相同性別的人沒有結婚權利的反同團體。

  1. 意識到自己的習慣或信念是造成自己缺乏敏感度的原因,且了解該怎麼改變習慣或信念的方式卻不試圖做出改變或努力減少傷害

例如被指出言行有強化性別刻板印象問題或助長性暴力意涵後,卻仍然拒絕做修正的人。

  1. 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持有上述習慣或是信念卻拒絕做出改變

例如「我自己很乖,只是被朋友帶壞才性別歧視」,但不願意疏遠或改變壞朋友的人。

缺乏敏感度的我該怎麼辦?

藉由楊和梅伊的說法,本文說明缺乏敏感度是怎麼一回事。如果敏感度的缺乏有文化和習慣做為後盾,並且是現代社會常見的壓迫方式,那指認和譴責缺乏敏感度的人,就是對抗壓迫的一種方式。6

梅伊的分析也讓我們更了解被譴責「缺乏敏感度」之後應該怎麼辦。我們可以討論自己習慣是否對人不公平,察覺文化有哪些自身潛移默化的效果,成為更好的人。

NOTES

  1. 艾莉斯.楊(Iris Marion Young),《正義與差異政治》(Justice and the Politics of Difference),台北:商周出版,2017年。
  2. 同註2。
  3. May, Larry 1992. Insensitivity and moral responsibility.
  4. 同註3。
  5. 同註3。
  6.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被指責的人在之後未對其言行做出修正也不代表「做出指責」這個行為對抵抗壓迫沒有效果,因為誠如楊對壓迫的分析:壓迫是出自文化、習慣和刻板印象。既然如此,那指責缺乏敏感度的人就形同於對當前文化做出挑戰,有助於改善社會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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