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朱家安的臉書貼文談 J. S. Mill 思想的當代啟示

#本文身世的交待

這原本是篇帶有抗議色彩的文章。投稿到烙哲學,是因這能讓作家朱家安可以在烙哲學討論區看到這則抗議。就在這篇文章出現在烙哲學討論區的隔天,朱家安在其專欄發表了一篇文章,我就姑且自戀的認為那是因我抗議而做的一次回應。既然抗議目標已經達成1,今天就讓我們收起張牙舞爪,優雅地聊聊我的抗議起因和內容。

一則缺乏合理解釋的臉書貼文

時間拉回朱家安於專欄發表文章前四天,他在臉書上發表了這樣一則貼文

八年前,我就是被像是這種用修辭取代推論的文章逼出來寫部落格的。當時我好害怕出社會之後身邊都是這種人,覺得自己一定會過得超痛苦。

謝謝我的同溫層陪我度過每一天。

其中「這種用修辭取代推論的文章」指的是,丹鳳高中教務主任宋怡慧所寫的〈我不玩寶可夢!帶著五本書 寫下城市最美驚嘆號〉。在文中,宋怡慧藉師生對話,想要傳達的無非是:與其玩「Pokémon Go」,閱讀、交友、品味城市之美要更有價值。

從朱家安的臉書貼文可見,問題大概是在作者的文體上:此文並非條理分明的論說文,而是夾雜敘事與抒情的文字表達,他因此批評「用修辭取代推論」。

然而,他並未告訴我們,到底什麼叫「用修辭取代推論」2

名人貼文時必須給合理解釋嗎?

我並非主張,只要是名人,每次在臉書上貼文都一定要給出合理的解釋。然而我主張,一旦這則貼文直接針對特定個人,並對他做出指控與批評,就必須給出合理的解釋,並受公評。理由有兩個:

第一、名人在公共場域掌握話語權,並且擁有一定數量的支持與追蹤者,其言論因此能散播得更遠更廣,對其批評者造成的殺傷力不容小覷。

第二、雖然朱家安大部分讀者可能擁有資訊批判的能力,但還是不能排除此文的負面示範效果。尤其是,朱家安長期扮演的公民社會角色,就是一位優秀的輿論闡述者,甚至能對時事作出清楚分析的專家,這很可能另人鬆懈對其言論的檢視、反思。

上述批判,在朱家安新文章〈玩口袋怪獸不如〈帶五本書品味城市〉?論說文該怎麼設定假想對手〉之中,可說得到了部份解決。然而我將不會停留在個案,而是把視野拉大,探討朱家安至今尚未給出回應的問題:何謂「用修辭取代推論」?為何「用修辭取代推論」具有貶低意味?

J. S. Mill 對「個性自由」的申論

在朱家安看來,似乎有某種對時事見解較佳的表達方式,這種表達具有清楚明瞭的行文論述風格,或許學習分析哲學有利於進行這樣的表得。這種方式也提倡,評論者必須先為對手提出種種有利論述,再一一反駁來證實自己的立場。這方式能適用於各立場,並不會因為提倡、尊崇這種表達方式,而使社會成為一言堂,縱使所有人都使用這種表達方式,社會依舊多元。

我合理地揣測,這就是朱家安寫出「用修辭取代推論」時的觀點。但如果是這樣,我的批評是:他忽略了各人在所受的不同訓練、握有的不同文化資本、不同的成長背景中的等等差異,但是,唯有將這些都加總起來,才造就一個人的個性。

157 年前,寫下不朽作品 On Liberty 的 John Stuart Mill ,就深深感受到所處時代中,社會對個人加諸的種種壓力,社會對個人創造了難以抵擋的規範效果,讓人如工廠裡規格化生產的商品。社會抹消人們的差異與表現可能,使人們趨向相同。趨同的傾向,處罰標新立異者,唾棄怪亂脫序者,終於使人人因為不敢犯下「於世不容」的錯誤,選擇放棄個性的自由。

J. S. Mill 雖然不認為,每種個性的彰顯都能為社會帶來相同益處,但他相信:唯有一切個性的平等展現,社會才可能進步。一個人如果依據基本的常識與判斷力做出選擇,那縱使在我們看來不是最佳的選擇,也不該要求他改變選擇,那是他真真正正自己做成的決定。社會不該存在單一樣板,社會進步需要各種有差異個體相互激盪( J. S. Mill,1977: 267-270)。

換句話說,我們應接受他人與我們的不同,而不該強調某種表達方式的絕對優位性。多元多樣的社會才能創生進步,我們時時刻刻受到各種相反意見、各種表達方式的挑戰。也唯有如此,各種個性與偏好得以隨時處於緊張狀態,不輕易鬆懈,不因缺乏思辯而停滯。

另一方面,因為 J. S. Mill 並不相信真理能有被接近而獲取的一天,宣稱自己的意見或表達方式是最佳選擇是不可靠的,最好的方法,反而是讓多樣性在社會上並存與激辯。

我們可能覺得某意見的表達方式難以忍受,甚至根本荒謬,但是,若就此貶抑全部這種表達方式,主張自己的方法才應當被採用,我們必定會遠離真理。與我們有差異的人與事,總能觸發我們的思考,無論這樣意見與方法顯得睿智還是愚昧。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們所持意見被認為是絕對真確而無需懷疑的,那麼這將會是悲劇的開始,他人與我們將趨向相同,使我們的意見與理念因缺乏刺激與挑戰而無法進步,如一灘止水( J. S. Mill,1977: 254)。

評論時事者必須「夠格」嗎?

評論時事者,是否應該要先符合某些標準才夠格?要有高超的邏輯推理能力還是分析哲學式的寫作技巧嗎?我不認為。一旦我們接受這些標準,認為只有這樣才夠格做時事評論,那麼就等於我們接受,其他不符合標準者產出的見解是次等的。這樣的壞處就如 J. S. Mill 所說明的。

但或許,朱家安將「用修辭取代推論」當作貶意詞,他想表達的並非是「不符標準的意見比較次等」,而是,如果大家願意學習他的論述方法,討論時事問題時,將能少走許多冤枉路,能更有效率的直指問題核心,共思解決方法。

然而,效率是否是民主社會中值得追求的美德呢?

民主社會承載著一種內在德性,表現在民主的眾多前提中,要有這些德性,社會才能是民主的,包括:一個社會必須接受多元多樣、參差不齊、智愚雜居的樣貌。因為民主社會是一個有話大家說,有問題不沈默的社會。當大家都有話說,都有意見要表達的時候,效率低落是正常不過的。在民主社會中刻意追求效率,反而會使一些聲音或表達方式被犧牲。這說明了,效率並非是那麼值得追求的。

同樣的道理,在民主社會中因為豐富的多樣性、差異性,我們不可能要求對話者與我們擁有一樣的知識水準、表達水平,或對事件的認識,這種是種傲慢的要求。

一個人如何建立自己與他人的良好溝通方式?只能從實際的溝通裡學。而學習的過程中,他可能會與他者衝突,或者不斷跳針重複相同論調,這些都是民主社會裡才有的寶貴經驗——藉著對衝突、混亂的善意理解,涵容成新社會的養分。

書寫、表達、言說都沒有教科書,唯有不斷的實踐與試錯。

如果我們的社會應是多元的

如果,我們企盼一個多采多姿、多元開放的社會,那在探討時事時,一個人大可不必依循那些表達標準,他可以寫詩、寫歌、寫抒情文、寫論說文、做行動藝術等等。就像我喜歡的,自比為時代的錄音機的作家、詩人廖亦武3。我認為,只要是他擅長的、自己選擇的表達方法,就是對個人來說的好方法,剩下就交給公民社會去激盪與定奪。

事實上,我們無法期待人人都受過嚴密的邏輯寫作訓練,與其試圖同化他人,不如認知到,一個百花齊放並且雜草叢生的世界,比起雜草被以人工去除,花色也被人工調配過並管制著的世界4,是更自由、包容的所在!

NOTE

  1. 該次抗議的主要目標,就是希望朱家安身為一個在網路上與現實生活中都掌握一定話語權的名人、作家,在公開批評一個人的時候不該沒有合理的解釋。

  2. 不過,在四天後的專欄中,朱家安對他原先對宋怡慧文章的反感給了說明:「在文章裡,學生角色的工作只有一種:附和老師。對作者來說,這些附和代表學生『聰慧體貼,悟性也高』,但這也代表他們不是好的假想對手,而是弄臣。當你設定的假想對手有如弄臣,自然會受到真正的對手鄙視。」(朱家安,2016)

  3. 廖亦武曾用朗誦長詩《大屠殺》的藝術表現方式,抗議中共在 1989 六月四號血腥鎮壓民運參與者。

  4. 或許,直接或間接成為管制花園的園丁可能不是朱家安本意,但麼就看他如何詮釋「用修辭取代推論」的貶意詞了,因為這不只適用在宋怡慧的文章上,也適用於所有其他類似的文章上。

參考資料

  1. 朱家安,〈玩口袋怪獸不如〈帶五本書品味城市〉?論說文該怎麼設定假想對手〉,閱讀最前線:「朱家安不要偷懶了」專欄。

  2. Mill, J. S. 1977.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Essays on politics and society (Part I) (Vol. 18):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 作者簡介:鄭皓中,目前在臺灣大學政治學研究所擔任一週兼差三份才能勉強養活自己的死研究生。短期願望是學習朱家安受批判還顯從容的風度翩翩。
  • 此文的創作特別感謝烙哲學寫作社群的賴天恆、洪偉、KC給予的諸多建議。

我覺得用圖片這樣子,字蠻小的不方便閱讀。

造成大家的不便真是抱歉,這是我第一次po文,還不太熟悉如何編輯
從word貼過來就變成這樣。
我再研究看看。
陳夢漫廷謝謝你提醒我,我已經寄了原檔給你。

這一段以及下一段用了許多看起來有點強硬的修辭。然而,或許進一步說明是怎樣的「如出一徹」會很好。這點牽涉到下面這一段:

你可能必須引用一下你的與談者的文章,證明他的確是「簡單的因厭惡而否定」他的與談者。記得他的寫作動機可能確實是因為厭惡對方,但是他寫得是否有道理,跟他的動機無關。

這邊我想需要對「能力途徑」有進一步的說明。我想我需要的說明,首先在於是什麼「對象」有責任「提升每個人體認何謂良好生活的能力」?這邊的答案可能是政府、特定族群、教育、所有人、特定的一個人、社會等等。如果稍微說明一下會很好。(當然,也可能不是「責任」,而只是如果這樣做的話會很好。)

其次,簡略說明一下「良好生活的能力」是指什麼會很好。是說追求自己的conception of the good life?還是走路吃飯上網工作領薪水等基本生活能力?還是指反思能力?(如果是指反思能力可能要進一步說明一下到底什麼是反思能力。)

另一點,就是就整篇文章的行文來看,我不是很確定介紹Nussbaum理論的必要性。(除非你假設你的讀者對於Nussbaum幾乎都很熟悉,因而認為介紹Nussbaum然後說Mill跟他很像會讓說明變得簡單迅速。)

我有點沒抓到這句話的脈絡。這你在之前或之後有論證這點嗎?有可能是我漏看了。

我不是很確定這樣對於你所打算批評的文章是否公允:指出一篇文章或者一種「修辭」很糟糕,確實就某方面來說是下了一個「判斷」:最好不要有這種文章或修辭出現。然而,這個「判斷」跟實際上使人噤聲有很長一段距離。除非你能夠進一步說明,指出這樣的「判斷」真的會導致人閉嘴,不然很難進一步推論說,這樣會導致意見趨於一元,以至於妨礙對真理的追求。

特別是最後一句「比起雜草被以人工去除,花色也被人工調配過並且管制著的…」。這似乎暗示你的與談者正在或者企圖「去除」或者「人工調配」或「管制」其他人的言論,而我不是很確定這樣的批評是否公允。


整體來說,我相信有一個重點需要回答:

你是否認為你的與談者的「批評」就是「禁止其它言論」?而我比較擔心的是,如果答案是「否」的話,那麼你後續的擔憂,包括違反自由、欠缺包容、妨礙真理追求、無法對抗菁英傲慢等等,推不出來;如果答案是「是」的話,那麼似乎「幾乎任何批評別人」的文章在這個標準底下,都是「禁止其它言論」,而這個理論後果似乎不是很容易接受。(比方說,為了言論自由之故,我們必須對言論有極其嚴格的管制。)

當然,一種解決方案就是證明你的與談者特別不一樣,他的批評確實就是禁止其它人的言論,但一般人的批評不至於導致這樣的結果。如果你能夠詳細闡述他的言論到底是以怎樣的方式導致別人的言論噤聲,比方說他發文會導致對手入獄、會讓對手心生恐懼以致於無法說話、會直接導致多數甚至所有平台拒絕刊登類似文章等等,會是一篇很精彩的文章。


另外,你也可能會想要批評說,你的與談者因為對方使用特定的文體或修辭,就拒絕以交換理由為基礎的溝通。舉例來說,或許你可以從你的與談者的文章裡面,找到一些地方藉以指控他說,他沒有把他的對手的理由呈現,也沒有理性重建(rationally reconstruct)他對手的主張之類的。


最後,我注意到你主要針對的是一則臉書貼文:

這邊有幾點或許可以談。這則貼文害怕的是「身邊『都』是這種人」(雙引號我的強調),而不是「有」這種人。這樣跟你文章中所擔憂的「讓言論趨於一元化」似乎沒有明顯的關聯。不要都是的否定是至少有一些不是,而不是沒有。

另外,你確實可以說這一則臉書貼文中沒有明確說明他的對手到底怎樣「用修辭取代推論」,但我不是很確定以這種標準檢視這則或者所有臉書貼文,是否過於嚴格。

1個讚

謝謝你給我那麼多寶貴的意見,這樣的意見對我幫助很多也讓我反思很多。
先就整體評論的部分進行討論,此篇文章並不是無故刻意要針對朱家安。
此篇文章的對話對象也不是他的文章<幾種藐視Pokémon的修辭:沒價值、沒幫助最後還是一場空>。

後來發現我的文章標題沒下好,也許改成類似「發言的形式只能有一種嗎?」(隨意暫取一個名字)會讓讀者對我這篇文章想探討的主題清楚很多。
因為這篇文章的靈感來自朱家安的臉書貼文

「八年前,我就是被像是這種用修辭取代推論的文章逼出來寫部落格的。當時我好害怕出社會之後身邊都是這種人,覺得自己一定會過得超痛苦。謝謝我的同溫層陪我度過每一天。」

正確來說,這篇簡短的臉書貼文及其背後的意義與價值觀才是我對話的對象,前引<幾種藐視Pokémon的修辭:沒價值、沒幫助最後還是一場空>只是與這篇臉書貼文做連接,簡單說明朱家安此篇臉書貼文出現的背景脈絡。

或許,用這樣的角度去審視一篇貼文對朱家安來說有些嚴苛,然而正因為那是出了兩本書的作家、在網路與現實身活中掌握曝光度,並長期發表受一定量讀者閱讀之評論的作家朱家安的貼文而不是某路人甲、路人乙的貼文,所以我認為雖然嚴苛卻不會太過嚴苛。
另外,貼出他人的文章連結(曝光了受指控者的身份)並且做出批評與指控,本來就該清楚說明批評與做出該種指控的緣由並受公評。

其實不太明白您強調「當時我好害怕出社會之後身邊都是這種人,覺得自己一定會過得超痛苦。」此段話裡的「都」字用意何在?
在口語中我們時常會使用「都是」來形容很多的意思,例如「稀有的Pokémon出現在大安森林公園,現在公園裡都是人。」這句話並不是公園裡連條狗、連隻貓都不存在真的只有人的意思。

我擔心的不是言論趨於一元化,而是提出一項疑問,那就是是否除論說文之外的言論表達「方式」都是次等的?

您可能忽略了我文章中的倒數第二段論述就直接跳到結論段,倒數第二段是這樣的:

也許有人會說,我們並不是要禁止某些輿論的發表,而是期待這些輿論如果可以符合某一些標準會更好。然而任何一種言論,對社會都可能造成各式無法預料的結果,好的壞的、善的惡的,不論這樣的言論正確與否、邏輯清晰或錯亂。各種表達方式也都有其優缺點,探討一件時事一個人大可寫詩、寫歌、寫抒情文、寫論說文、做行動藝術……,只要是他擅長的、他「自己所選擇的」就會是一種好的方法,剩下的就交給公民社會去激盪、去定奪。

以你這種「都是」的解釋,那也沒辦法直接推出你的與談者是想要消滅這種言論;而就算是有想要消滅這種言論,你也得處理一下以什麼樣的「方式」去消滅這種言論可以,什麼樣的「方式」不行。就後者來說,如果你能夠證明任何「消滅」別人言論–包括言論自由市場–都是不被允許的方式,那應該滿酷的;或者如果你能夠證明你的與談者以特定不被允許的方式消滅他看不順眼的言論,也會很有趣。

然而,這牽涉到標準是否過於嚴苛的問題。兩點你要思考:a. 是否任何公眾人物在表達喜好時都得寫一整篇文章去解釋喜好背後的理由?b. 在這個案例中,你的與談者後來事實上有寫一篇文章,談論為什麼他不喜歡被他批評的對象。確實你可以指控他的動機不純正,但是他的動機到底有沒有蘊含他不願意給理由參與討論,鑑於他確實寫了一篇文章,似乎不是很容易說得通。

最後,我有看到這一段。比較麻煩的,就是a. 如果這一段如同你所說的為真,那麼你得思考是否要訴諸Mill,畢竟Mill是以概念自由市場去追求真理,而在概念自由市場裡面必定會有勝負。你可能要改以概念保護市場之類的,去思考哪種言論是弱勢、很脆弱、一碰就碎,所以必須得到特別的保護;除此之外,進一步論述說,你的與談者所批評的對象,確實就屬於這種若是、很脆弱、一碰就碎的言論。b. 這段似乎同時為你的與談者辯護。你可能必須改成:

各種表達方式也都有其優缺點,探討一件時事一個人大可寫詩、寫歌、寫抒情文、寫論說文、做行動藝術、『批評別人的寫作風格』……,只要是他擅長的、他「自己所選擇的」就會是一種好的方法,剩下的就交給公民社會去激盪、去定奪。(雙引號我的加強)


另外,通常如果是針對臉書文章這種簡短幾句話的東西批評,有趣的文章必須要先猜測你的對手背後有可能有哪些有趣的理由,去支持這樣的立場,然後再加以一一回應。當然這只是一種寫作方式,你也可能會批評這樣似乎高舉唯一一種寫作方式。

或者你可以思考一下這幾個可能性:

  1. 行文寫作各種方式都可能很有道理,而我們可以改寫成論說文的形式,或者把論證一條一條列出來,或者把對方在理想上最有可能提出的論證寫下來,然後檢視是否有道理。
  2. 行文寫作各種方式都可能很有道理,但是我們不可能改寫成ooxx,然後檢視是否有道理。我們必須以另外的方式去檢視。
  3. 行為寫作各種方式,有些講道理,有些不講理。我們不應該只推崇講道理的言論。相對地,不講理的言論跟有道理的言論一樣有價值,我們都該推崇,都不得加以批評。

如果1.的話你的與談者似乎在做這件事;2.的話你可能必須介紹另一種檢視是否有道理的標準(可能是有多少讚、多少信徒等等);3.的話就可能得解釋一下在公共討論中,不講道理為什麼同樣值得推崇。

1個讚

謝謝你如此耐心的回應!

之所以這次討論主題會讓我覺得Mill的論述可以用來做為輔助說明,那是因為你所形容的「概念自由市場」就是Mill鑑於在他寫作時代社會上種種壓抑個體「個性」,以有形無形壓力逼使具差異性個體「規格化」、一致化的現象,因而提倡的。所以後來我才會把Mill的理論和能力途徑做連接,因為在「概念自由市場」下的理想社會,是一個沒有家父長主義的社會,每個人的選擇之所以是好的,那是因為那是他自己的選擇。而在「概念自由市場」長期激盪、運作下的結果,會使得每個人的個性昂揚與發展,做出對自己來說好的選擇的能力也跟著提升。就像成年人,不需要再依賴父母幫他做選擇,何況父母自作主張為孩子做的選擇未必最符合孩子的需求。

因此「概念自由市場」是個不斷運轉的機制,其中不會允許某些概念勝出並統御其他概念,這是個動態的,沒有終點只有過度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不論智、愚、賢、不肖,大家都會互相影響、互相激盪,然後社會朝向一個在各種勢力拉扯之下平衡出的方向發展,並且繼續激盪。社會因分裂與差異而前進,並不是因統一與一致。

為何得以如此?這就牽扯到Mill所說的高級快樂的問題了,在「概念自由市場」中菁英與非菁英的個性都可以盡情展現,因而非菁英也會藉此吸收到菁英所傳遞的較高層次的思想、概念,接受、內化,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說Mill在實質的評等裡偷渡對菁英的偏袒。然而Mill這樣的偏袒並不是一廂情願的,他也同時堤防著菁英犯錯的可能,並且這個時代的菁英在下一個時代可能根本不過是江湖術士,相反的這個時代的愚人在下一個時代則有可能被證明才是真正的菁英。就是因為這種不確定性,讓Mill認為真理根本沒有被獲取甚或是接近的可能,因此盡量的讓社會保持自由開放是最佳的策略。

話說回來,貶低某種表達方式,並因這樣的貶低而做出的公開批評,正是在型構一種無形的社會壓力,並且試圖矯正他者朝向他所推崇的表達方式發展。朱家安那篇貼文也許我們可以這樣詮釋:以修辭組成的文章不是好文章,我們應該要用推論的方式寫作,修辭頂多只是輔助。

是否任何公眾人物在表達喜好時都得寫一整篇文章去解釋喜好背後的理由?

當然不是,但是當一個公眾人物「公開批評一個人」的時候,確實需要更完整的論述。不用說是公眾人物了,無名小卒公開批評一個人也該有更完整的說明。

是啊,後來朱家安有寫一段文字解釋為什麼他批評那篇被他批評的文章及其作者。但,第一,那是「後來」,我們在這裡討論的是「之前」的事情。當然,我的這篇文章若要在朱家安寫了一段解說文字好發表,勢必有許多地方需要修改。第二,就算是那篇文字其實也還未論述何謂修辭何謂推論?又為何修辭多於推論的文章是次等的,是較無價值的?如果說一篇修辭多過推論的文章和一篇推論多過修辭的文章所達成的效果是一樣的,那麼表達方式的不一樣代表了什麼?

你在最後提到的:

行為寫作方式有些講道理,有些不講道理……我們都該推崇,都不得加以批判。

如果你這裡的講道理與不講道理之別,是以「推論」和「修辭」做出區分,那麼我們都該平等對待這兩種表達方式是真的,但是世界上沒有不能批判的事情,所以不該批判是不可能的。但純粹因為文體而批判,則須證明為何除論說文外的其他表達方式都不利溝通。

1個讚

哈囉,謝謝你投稿評論我,基於迴避原則,我把這篇文章移交給沃草的同仁洪偉和KC處理~

1個讚

朱家安晚安!!!
不,我才要謝謝大家共同維護的這個如此優質的討論環境,大概是我使用網路以來見過最適合討論事情的平台了。
長期都有在看你的文章,可能也就因為這樣,所以那天看到你貼出:

「八年前,我就是被像是這種用修辭取代推論的文章逼出來寫部落格的。當時我好害怕出社會之後身邊都是這種人,覺得自己一定會過得超痛苦。謝謝我的同溫層陪我度過每一天。」

真的有點失望,因為那不太像你會做出的評斷。
讓我失望的第一點是,公開批評一個人,居然可以沒有論述,而且你還是個有那麼多讀者、粉絲、敵人(?)追蹤的人,不免有種依靠名氣登高一呼,誘使支持者朝你的批評對象丟石頭,原因只是你不喜歡那個人、那種文章的感覺。

第二,因為沒有論述,所以提倡推論、貶抑修辭,又似乎帶有開地圖炮「戰學系」的味道。彷彿只有唸過分析哲學的人有資格評論時事,其他表達方式都是多餘。

第三,覺得身邊都是那種人會超痛苦,這句話很明顯的歧視你所批評的對象,也就是在前兩點範圍內的人。

綜合以上三點是我最後決定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來烙哲學投稿的原因,因為我知道你看得到。雖然哲學不是我的專業,而且知道自己的推理能力絕對不及在這片討論空間裡的大家。

朱家安你的新文章我看到了,謝謝你給我的回覆

@Proletarius ,首先感謝你的投稿,我是洪偉,我在這裡提出三點我與 @kc5 討論過後的修改建議。

1

我們認同 @imp 提出的那個問題:嚴格來說,朱家安可能不至於算是你文章內中所寫的「禁止這項意見的發表」。

但你的論點其實應該也不在「朱家安禁止了意見的發表」或是「朱家安促使了這種意見被禁止發表」。我後面提出了一個我的猜測。

不過我想先確認你的目標,我理解你的意思是:朱家安可以反對各個個別言論,但是朱家安不應該反對整個言論形式。

但是即使是這樣,你還是需要說明,朱家安為什麼不應該反對整個言論形式。你說:

但你需要說明為什麼這種寫作技巧墮落死寂,究竟為何使言論市場遭到破壞。你必須要說明這件事情,否則依據 Mill 的理論,朱家安可以簡單的回覆你:那種寫作技巧的墮落死寂,恰好就是因為它被言論市場淘汰啦。

你的寫作策略因此有一個難題要先解決:如果你將朱家安的意見看成在言論市場中的一個意見,那麼他很可能不會破壞市場。

所以我猜測,你應該有預設一個前提,那就是「朱家安是在打壓這種言論形式,而這將使得這些勢力較弱的言論無法進入言論市場」。而這算是會破壞言論市場的條件嗎?我認為有機會,因為這類似於「市場壟斷」。也就是說,你要批評的點,並非是「朱家安禁止了某種形式的言論」,而是「朱家安打壓了某種形式的言論」。如果你能說明這一點,你就能結清這個質疑。

2

我們同意 @imp 所說的,你用太小的篇幅解釋 Nussbaum 的「能力途徑」。我在這裡有兩個可能的建議:

比較推薦的作法是,試著在內文中不使用術語和 Nussbaum 的名字,然後將所有的學術用語都寫入註腳裡面。這樣的好處是,文章不會變長,並且會變得更好讀。

另外一種作法是充分補充術語說明。這會使得文章變得精深,但可能是不必要地精深。因為你的主角還是 Mill 。

3

在你的理解中,朱家安似乎是「簡單地蔑視了只有修辭的文章」或是「簡單地蔑視了『這種文章』」,然而,朱家安的「蔑視」,並不是不需要說明的。

因為朱家安可能有一些其他的理由在支持他的蔑視,而你,按照這篇文章的脈絡,只需要質疑他可能沒有好的理由支持他的蔑視,然而你卻走得更遠,你認為,朱家安肯定是簡單地蔑視、厭惡了這種文章。

這裡有一個問題,因為你參考的文本只是朱家安的一篇臉書動態,然而你基本上反對「不去看言論出現的社會背景脈絡去批評言論」的方式。

我認為你不需要掉入這個困境,也不需要去翻遍朱家安所有的著作,你只要質疑他可能沒有好的理由支持他的蔑視,然後讓朱家安為自己辯護就可以了(他想的話)。

加上,如果你主張的如我所理解的,是「朱家安正在破壞言論市場」,那麼即使朱家安的蔑視隨後證實是有理由的,這也無礙於你後續的討論。

1個讚

謝謝大家給我的精闢意見,我會試著就這些建議去修改我的文章。
在此為我的語意不清做個回應:

換句話說,我們應要接受他者與我們自身的不同,而不是一味強調某種表達方式的優位性。因為非常諷刺的,當這個社會只剩下那些被我們認為是所謂可取的、合格的寫作方法、理解技巧的時候,也正是這一套理解方法與寫作技巧墮落死寂的時候。

在這個段落裡提到的「墮落死寂」其實說的不是朱家安所批評的表達方式的墮落死寂,而是朱家安所提倡的分析哲學式表達的墮落死寂。

在這裡依舊是使用Mill的論述,在他的_On Liberty_一書中提到過,基督教在還被打壓、被視為怪力亂神的時候,基督徒們是很有創造力與對人世苦難的充裕理解的,但是當基督教成為主流,基督徒便不再思考了,只把聖經當教條,甚至成為迫害他者的一群人。

藉用Mill的這段論述,為的是要表達,當言論表達「方式」成為一套既定公式,人人遵循,那麼這種表達就如同基督教,定要墮落。

那你可能要回應一下這樣的可能講法

朱家安所提倡的寫作方式,雖然有點像是一種既定公式,但是內容可以很多元。我們甚至可以進一步發下,套用同樣的寫作形式,各種多元的立場都可以進入公共討論。就此而言,我們沒有理由相信形式單一話會導致內容單一話,而我們所重視的是內容,而不是形式。進一步來說,只要內容夠多元,討論就會繼續精彩/有意義/有助於追求真理;相對地,關注於維繫形式的多元,其實是沒有搞清楚多元的工具價值到底是為了追求什麼。

1個讚

謝謝你的提醒!
讓我重新思考了很多!

<從朱家安的一則臉書貼文談J.S.Mill思想的當代啟示>
*本文投稿「烙哲學@udn專欄」
作者簡介:
鄭皓中,目前在臺灣大學政治學研究所擔任一週兼差三份才能勉強養活自己的死研究生。
短期願望是學習朱家安受批判還顯從容的風度翩翩。

#本文身世的交代
這原本是篇帶有抗議色彩的文章,投稿到烙哲學是因為如此一來,作家朱家安將能在討論區看到我對他的抗議。而就在這篇文章出現在烙哲學討論區的隔天,朱家安在其專欄發表了一篇文章,我就姑且自戀的認為那是因我抗議而做的一次回應

而既然抗議目標已經達成(註1),今天就讓我們收起張牙舞爪,優雅的來聊聊本次抗議的起因及其後續問題。

#那則缺乏合理解釋的臉書貼文
時間拉回朱家安於專欄發表文章前四天,他在臉書上留下這段話:

「八年前,我就是被像是這種用修辭取代推論的文章逼出來寫部落格的。當時我好害怕出社會之後身邊都是這種人,覺得自己一定會過得超痛苦。謝謝我的同溫層陪我度過每一天。」

其中他提到的所謂「這種用修辭取代推論的文章」說的正是丹鳳高中教務主任宋怡慧所寫<我不玩寶可夢!帶著五本書 寫下城市最美驚嘆號>,並且如果朱家安身邊都是宋怡慧主任這類型的人,則會讓他過得超痛苦。

宋主任藉由師生之間的對話,整篇文章想要傳達的無非就是與其玩《Pokémon Go》,閱讀、交友、品味城市之美還要有價值許多。從朱家安當時的臉書貼文我們可以推測,可能是因為作者所採用的文體並非條理分明的論說文,而是夾雜敘事與抒情的文字表達,因而被他批為「用修辭取代推論」。然而,我們還是不能夠知道,具體來說到底什麼叫「用修辭取代推論」(註2)?

#名人在臉書貼文都一定要做出合理的解釋嗎?
並非只要是名人,每次在臉書上貼文就都一定要給出合理的解釋。可是,一旦這則貼文直接的針對某一特定個人,並且對其做出指控與批評,給出合理的解釋並受公評就是必須的。

第一,因為名人在公共場域掌握話語權並且擁有一定程度的支持者、追蹤者,藉此,其言論能散播得更遠更廣,對其批評者所造成的殺傷力也就不容小覷。

第二,雖然我相信朱家安大部分讀者都擁有對資訊批判的能力,但還是不能排除這種貼文的負面示範效果。尤其在公民社會中,朱家安長期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位優秀的輿論闡述者,一位對時事作出清楚邏輯分析的專家。如此一來,可能讓同溫層鬆懈了對其言論的檢視、反思。

然而,上述對朱家安未於臉書貼文中提出合理解釋的批判,在他四天後針對此事而作的專欄文章裡可以說是得到了解決,雖然解決得有些遲緩。因此,接下來我們將不繼續討論宋怡慧主任的個案,而是把視野拉大,去對朱家安至今尚未給出回應的問題,也就是何謂「用修辭取代推論」、「用修辭取代推論」為何是貶意詞做出探討。

#個性自由的重要
我們可以這樣假設,在朱家安看來有某種對時事見解的表達方式是較佳的,而那樣的表達方式或許就是學過分析哲學後(或者未必,但學過最好),清楚明瞭的行文論述風格。利用這樣的行文風格,作文者在為對手提出種種最有利的論述方式後一一反駁,以證成自己立場的真確性。

這樣一套表達方式能夠適用於各種立場,並不會因為對這種表達方式的提倡、尊崇就使社會成為一言堂,縱使幾年後大家都使用這種表達方式,這個社會依舊是多元的。

如果這真的就是朱家安寫出「用修辭取代推論」那句貶意詞時的觀點,那他可能就忽略了每個人的差異性,這樣的差異性反映在每個人所受的不同訓練、所握有的不同文化資本、所成長的不同環境背景……而這些條件加總起來就造就一個人的個性。

在一百五十七年前寫下不朽作品On Liberty的J.S.Mill 深深感受到在他所處時代,社會對個人所加諸的種種壓力替個人創造了難以抵擋的規訓效果,使之如同工廠裡被規格化生產的商品,抹消諸多不同的表現可能而趨同。這樣的趨同給予標新立異者以處罰,給予怪亂脫序者以唾棄,終於使得人人因為不敢犯下「於世不容」的錯誤而放棄個性的自由。

雖然Mill並不是毫無偏袒的認為每一種個性的彰顯都能給社會帶來相同益處,但是他確實相信,唯有一切個性的平等展現,社會才有進步的可能。一個人如果擁有基本的常識與判斷,那麼他的一切選擇縱使不是最佳的我們也不該隨意干涉要求其改變,因為那是他真真正正自己做成的決定。社會不該存在單一樣板,社會的進步需要各種差異性個體相互激盪(Mill,1977:267-270)。

換句話說,我們應要接受他者與我們自身的不同,而不是一味強調某種表達方式的優位性。進步創生於多元多樣的社會,時時刻刻受到來自各種相反意見、不同表達方式的挑戰。唯有如此,各種個性與偏好得以隨時處在緊張狀態,不輕易鬆懈,不因缺乏思辯而停滯。

另一方面,因為Mill並不相信真理能有被接近、被獲取的一天,誰也不能宣稱他的意見、他的表達方式是最佳選擇,因此最好的方法是讓多樣性在社會上並存與激辯。很可能我們會覺得某項意見的表達方式難以忍受,甚至在根本上就是荒謬的,但是若就此貶抑這種表達方式的呈現,認為自己的方法最應當受到眾人採用,我們則絕對會遠離真理,因為與我們相差異的人、事將總是能夠觸發我們的思考,不管這樣的意見、方法顯得睿智或愚昧。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們所持意見被認為是絕對真確而無需懷疑的,那麼這將會是悲劇的開始,他者與我們的趨同,將使我們的意見與理念因缺乏刺激與挑戰跟著無法進步,如同一灘止水(Mill,1977:254)。

#評論時事是否需要先符合某些標準才夠格?
評論時事者是否應該要先符合某些標準才夠資格?例如高超的邏輯推理能力、分析哲學式的寫作技巧……?我並不這麼認為,因為一旦我們接受唯有符合某些標準者才夠格對時事做出評論,那麼也就等同於認同那些不符合這類標準者所產出的見解是次等的。

但,也許朱家安將「用修辭取代推論」當作貶意詞所想表達的,不是不符合他所推崇的寫作方式、討論技巧的意見就真的比較次等,而是如果大家願意學習他所提倡的論述方法,當眾人探究時事時將能少走許多冤枉路,有效率的直指問題核心並共思解決方法。然而,效率是否是民主社會中值得追求的美德呢?

民主社會承載著一種內在德性,那樣的德性表現在民主的眾多前提之中,那就是一個社會首先必須接受多元多樣、參差不齊、智愚雜居的樣貌,這個社會才可能是民主的。為什麼呢?因為民主社會是一個有話大家說,有問題就不沈默的社會,而當大家都有話說,都有意見要表達的時候,效率的低落是再正常也不過的。反而,在民主社會中刻意的追求效率,會使得一些聲音或表達方式因為不符合效率的追求而被犧牲。

同樣的道理,在民主社會中因為豐富的多樣性、差異性,要求我們的對話者與我們擁有一樣的知識水準、表達水平或者對事件的認識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是種傲慢。一個人如何產出他自己的一套與他者良好的溝通方式?只能從實際的溝通裡學,而學習的過程中他可能會與他者發生衝突,或者不斷跳針重複相同論調,但這些都是民主社會裡才能擁有的寶貴經驗–藉著對衝突、混亂的善意理解,含容成新社會的養分。

書寫、表達、言說都沒有教科書,唯有不斷的實踐與試錯。

#如果這個社會應該是多元的
如果,我們企盼的社會是一個多采多姿、多元開放的社會,那麼探討一件時事一個人大可不必依循一套既定公式,他可以寫詩、寫歌、寫抒情文、寫論說文、做行動藝術……,就像我喜歡的,自比為時代的錄音機的作家、詩人廖亦武(註3)。只要是一個人擅長的、他「自己所選擇的」表達方法就會是一種對個人來說好的方法,剩下的就交給公民社會去激盪、去定奪。

事實上我們無法期待社會上人人都像朱家安,受過如此嚴密的邏輯寫作訓練,與其試圖同化他者,不如讓我們認知到,一個百花齊放並且雜草叢生的世界會是一個比起雜草被以人工去除,花色也被人工調配過並且管制著的世界還要自由、包容的所在!

然而直接成為或間接成為管制花園的園丁可能不是朱家安本意,但這就要看他自己是如何詮釋「用修辭取代推論」這句不只適用在宋怡慧主任身上的貶意詞了。

*此文的創作特別感謝賴天恆、洪偉、KC給予的諸多建議

                                                  NOTE
  1. 該次抗議的主要目標,就是希望朱家安身為一個在網路上與現實生活中都掌握一定話語權的名人、作家,在公開批評一個人的時候不該沒有合理的解釋。

2.在臉書貼文四天後發表於專欄的文章中,朱家安如此描述他當初為何對丹鳳高中主任的文章感到反感:「在文章裡,學生角色的工作只有一種:附和老師。對作者來說,這些附和代表學生「聰慧體貼,悟性也高」,但這也代表他們不是好的假想對手,而是弄臣。當你設定的假想對手有如弄臣,自然會受到真正的對手鄙視。」(朱家安,2016)

3.廖亦武曾用朗誦長詩<大屠殺>的藝術表現方式抗議中共在1989六月四號血腥鎮壓民運參與者。

                                             REFERENCE

1.閱讀最前線,<玩口袋怪獸不如<帶五本書品味城市>?論說文該怎麼設定假想對手>朱家安專欄【朱家安不要偷懶了】網頁,https://news.readmoo.com/2016/08/15/kris-160815-pokemongo/,2016/08/15。

2.Mill, J. S. 1977. Collected works of John Stuart Mill: Essays on politics and society (Vol. 1):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一、

這篇文章還是在指控朱家安的貼文會帶來負面效果。這邊必須要澄清是「我們很有證據知道的負面效果」,還是「有可能會造成負面效果」。如果是前者,必須要有很好的證據,指出那則貼文確實造成了負面效果;如果是後者,那似乎任何貼文都「有可能造成負面效果」。

二、

朱家安搞不好可以說,他的對手那篇文章,不管是內容或者形式,都壓抑多元性。就內容來說,那篇怎麼看都是一篇「我看pokemon不爽,你們別去玩」;就形式來說,不講道理就要別人聽意見,甚至使用權威上對下的訓話方式,才是真的壓抑別人的意見。

三、

Mill確實提到多元個性很重要,但是還是要進一步說明1. 少了那樣的修辭是真的會壓抑個性;2. 跟「一、」一樣,那篇FB文章是否真的會導致那種文風陷入危機?

四、

針對這兩個問題,我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但是你必須給出理由。

五、

這是不是朱家安的本意不是很重要。問題是你必須有足夠的證據,說明朱家安的貼文確實「很有可能」會造成「人工去除」。記得要是「人工去除」,而不是在概念自由市場中自然被淘汰。在之前某篇回覆裡面提過類似的東西,就是必須要解釋朱家安是否動用武力、強制力、性別優勢、跟編輯的個人關係等等,去消除對手的發言機會。

或者撇開這些,一樣回到「一、」。

六、

你必須考量的不只是負面效果。朱家安搞不好可以說,a. 這是他的言論自由,或者b. Z>B。

事實上我們無法期待社會上人人都像朱家安,受過如此嚴密的邏輯寫作訓練,與其試圖同化他者,不如讓我們認知到,一個百花齊放並且雜草叢生的世界會是一個比起雜草被以人工去除,花色也被人工調配過並且管制著的世界還要自由、包容!

然而成為管制花園的園丁可能不是朱家安本意,但這就要看他自己是如何詮釋「用修辭取代推論」這句不只適用在宋怡慧主任身上的貶抑詞了。

賴天恆早安!
其實這一段落是在跟我的假想對手對話,因為就像你給我的意見,對於簡短臉書貼文,我頂多只能猜測、推論它背後的意涵,還有寫作者的心態,並且與之對話。
像你說的那樣去「證明」那篇貼文實際上就是有害根本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造出一個假想對手,然後證明那樣的心態有害。
所以我最後才會覺得朱家安自己真正的意見很重要。
因為說不定我只是在亂打稻草人。

其實寫這篇文章的重點不在替那個高中主任辯護,因為我也很討厭他的那篇「我看pokemon不爽,你們別去玩」式的造作文章,也根本不認同他的觀點。
重點只有兩個:
第一,名人公開批評他者是否需要對理由完整說明?
第二,「用修辭取代推論」作為貶意詞到底是什麼意思?

與其說是那篇朱家安的臉書貼文直接的可能造成社會危害,不如說是那篇貼文背後的心態(當然在文章裡那只是我的假想對手的心態),可能危害社會並罔顧每個人的個性。

或許我可以新增一段,放在倒數第三個段落,以說明為何效率可能不是民主社會中值得追求的美德,以及跳針、衝突為何不都是無謂的。這個新段落可以是這個樣子:

民主社會承載著一種內在德性,那樣的德性表現在民主的眾多前提之中,那就是一個社會首先必須接受多元多樣、參差不齊、智愚雜居的樣貌,這個社會才可能是民主的。為什麼呢?因為民主社會是一個有話大家說,有問題就不沈默的社會,而當大家都有話說,都有意見要表達的時候,效率的低落是再正常也不過的。反而,在民主社會中刻意的追求效率,會使得一些聲音或表達方式因為不符合效率的追求而被犧牲。

同樣的道理,在民主社會中因為豐富的多樣性、差異性,要求我們的對話者與我們擁有一樣的知識水準、表達水平或者對事件的認識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是種傲慢。一個人如何產出他自己的一套與他者良好的溝通方式?只能從實際的溝通裡學,而學習的過程中他可能會與他者發生衝突,或者不斷跳針重複相同論調,但這些都是民主社會裡才能擁有的寶貴經驗。書寫、表達、言說都沒有教科書,唯有不斷的實踐與試錯。

雜感與問題:

  1. 鄭皓中能否在此文的某處,嘗試以修辭而非推論,來評論朱家安那篇推論?
  2. 朱家安以"迴避原則"為由而交給別人回應評論,是必要或合理的嗎?
  3. 人的意識都是虛擬而來的情形,會比不是如此來得不好的理由是什麼?
    4.人玩電玩所得之經驗意識,是屬於虛擬而來的嗎?
    5.假設玩家可以直接進入虛擬世界而離開真的世界(假如真的世界不是假的),只是要冒著再也走出不來的相當風險。於此情形下,這個進入虛擬世界的決定應獲如何的評價?我們應該把有此強烈意向者當作毒癮或其他精神病患般地加以治療嗎?
1個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