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同團體真的關心愛滋病嗎?(並沒有

愛滋病是部分反對同性婚姻的團體常用提到的說法,並且通常伴隨著以下三個前提:

  1. 愛滋病在台灣造成重大傷亡。
  2. 愛滋病消耗大量的醫藥資源。
  3. 同性婚姻合法後,會爆發愛滋病大流行。

乍聽之下好像有點道理:直覺上我們好像可以肯定那些事實和因果關係,而它們宣稱的結果若真的出現,確實很糟糕。不過,最大的問題是,這三個前提,都是錯的

愛滋病致死率被誇大

根據統計(表1)[1, 2],2015年死因首位是癌症,全台將近有五萬人因癌症往生,而排名第二至五位的分別是心臟、腦血管疾病、肺炎和糖尿病,都讓將近一萬名台灣民眾往生。而同年,愛滋患者死亡人數僅369人。在現代醫學控制下,愛滋病已成為慢性病,那個必死無疑的年代,早就不在了。

表1. 2015年死亡人數統計統計(註:愛滋患者以全死因為統計,意指不論死因,全數列入統計)

癌症和洗腎比愛滋病更花錢,而且花很多

和其他重大疾病相比,愛滋病所占的經費亦非首重(表2)。以2015年為例 [3-6],洗腎和癌症的經費都比愛滋病多出3-9倍左右。反同人士強調愛滋病患者消耗大量的醫療資源,但跟其它重大疾病相比是小巫見大巫。這當然不是說,愛滋病花掉的成本不需要省,但是如果一個人是以節省醫療成本的關懷出發,恐怕不會只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跟性行為有關的疾病上。

表2. 2015年各項經費統計

沒理由相信同性婚姻合法會加劇愛滋疫情

台灣不是第一個尋求婚姻平權的國家。反同人士常暗示南非和美國麻州就是因為同性婚姻合法化而導致愛滋疫情爆發,(圖1)[註1],不過事實和反同人士的論調剛好相反。南非和麻州婚姻平權合法化後,新增患者的人數是逐漸變少的 [註2]!國外的例子告訴我們,同性婚姻合法化,並不會造成愛滋病的大爆發。

圖1:南非和美國麻州每年愛滋病患者新增人數。資料來源:聯合國美國麻州衛生部;中文資訊:本文作者

或許反同團體關心的並不是疾病本身

上述推論和證據不但顯示,婚姻平權和愛滋病之間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負面關聯,也進一步指出:若基於疾病嚴重性、醫療成本的考量,我們的首要關心標的不應該是愛滋。我懷疑,散佈這些言論的團體其實並不真的關心台灣的防疫,也不關注那些因歧視或誤解而隱藏在社會裡的「黑數」 [7],愛滋病議題只是一個工具,用來反對他們不喜歡的做愛方式和同性婚姻。

而當反同團體強調「男同性戀=愛滋病患者」和「肛交=不正常性行為」,這種汙名化言論不僅加深了社會對立,更使大眾錯把關注焦點集中在男同性戀,這可能讓異性戀和女性誤判感染風險,導致防疫的偏差。

以事實和證據論,愛滋反同論的前提幾乎都難以成立。以推導過程論,也可以發現他們犯下「過度簡化」和「滑坡謬誤」的謬誤。

過度簡化:愛滋病=只有同性戀會得的病?

對愛滋病毒而言 [註3, 4],不論性別、宗教、性傾向的人,都是感染的對象。換言之,感染愛滋的途徑非常多元,並非僅有同性性行為才有風險(圖2)。然而反同言論卻錯誤地過度簡化,暗示著「只有同性戀才會得到愛滋病 [8]」,試圖將「同性戀=愛滋病」的錯誤觀念烙印在民眾的心理。錯誤宣傳會讓民眾錯判染病風險,在許多國家裡,女性的感染者甚至比男性更高 [9-11]。而從台灣的數據裡可以看到,女性的主要感染途徑是不安全的異性間性行為和吸毒;男性是不安全的同性和異性間性行為(圖2),愛滋病從來都不是只有同性戀才會感染的疾病

圖2:台灣女、男性感染愛滋途徑歷年變化。資料來源:疾病管制署;繪圖:本文作者

滑坡謬誤:阻擋同性戀結婚就能消滅愛滋病?

而反同論點裡,總會導向「通過婚姻平權,台灣愛滋就會氾濫成災」的結論 [8],這種論調犯了
「滑坡謬誤(Slippery slope)」的錯誤 [12]。「滑坡」確實可能存在,成立條件也很明確:事件A引發事件B,最終導致C事件:「A→B→C」。在這裡,A、B和C事件必須要有明顯的因果關聯,並且,這種因果關聯必須難以阻止。換言之,若我們沒有好理由主張事件之間的因果關聯,或滑坡之間可以有中止點,我們就不該判斷滑坡現象會發生 [12-13]。

然而在這裡,反同團體的推論是:「愛滋病多由不安全同性性行為傳染→同性婚姻合法化會讓民眾開始進行同性性行為→因此我們不該支持同性婚姻」。他們沒有提出足夠理由說明「A→B→C」之間的因果關係,也幾乎不討論設立中止點的策略。所以我們並沒有理由相信這樣的滑坡真的會發生 [12-13]。

或許反同團體並不真的關心台灣的愛滋病

在愛滋防治的領域裡,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反同團體都沒有道理特別關心別人的性偏好。而反同團體的錯誤資訊加深了歧視和對立,反而讓高風險族群畏於出面檢驗,成為潛在風險的「黑數」,反而進一步促成台灣防疫威脅。

*作者Wei-Lun Chiang。本名蔣維倫。國家衛生研究院衛生福利政策研究學者,同時是<泛科學>、<故事>等平台之專欄作家。興趣為生技醫學和知識傳播研究。
*感謝衛生福利部台東醫院檢驗科張昱維(Yu-Wei Chang)、泛科學主編 雷雅淇,以及沃草烙哲學的賴天恆、洪偉、KC、amo對本文的大力協助!

Note

註1:反同團體常暗示南非和美國麻州的愛滋疫情是因為同性婚姻合法化之故,類似的言論有「近年在麻州HIV/AIDS的案例上升地相當可觀,與同性戀相關的案例也是上升…」和「一個國家680萬人,罹患愛滋病……,這場風暴此刻也正席捲台灣!今日南非,明日台灣……」等。
註2:不過我們並不能說,同性婚姻合法化能減緩愛滋病疫情。
註3:嚴格來說,本文所敘說的病毒的名稱是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IV),感染此病毒的人類稱為 HIV 帶原者,而如果此病毒在人體內肆虐,使疾病惡化後才會被稱為愛滋病,又稱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AIDS)。因此嚴格來說愛滋病是疾病的名稱,而非病毒的稱呼。但在中文的使用者習慣中,似乎會將兩者混用。
註4:病毒是否可被歸類為生物仍有爭議,因為病毒必須要寄生於細胞之內才能複製、存活。但這種分類法在發現普里昂蛋白(prion)等奇特的物質後,未來應該會有所改變。

參考文獻

  1. 衛生福利部統計處 看見生命統計
  2. 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 愛滋病統計資料
  3. 三高失控,腎敗難免-驗尿可知乾坤。中華民國行政院新聞稿
  4. 健保公布103年前十名癌症醫療支出,近3年癌症藥費成長顯著。衛生福利部中央健保署新聞發布
  5. 全民健康保險醫療給付費用總額協商參考指標要覽─105年版。衛生福利部中央健保署
  6. 愛滋防治第五期五年計畫。衛生福利部
  7. 愛滋感染年增2400人 揪黑數非疫情惡化。聯合新聞網
  8. 可參考「同運不敢面對的真相」粉絲團於2017/1/13之貼文
  9. UNAIDS | 2014 SOUTH AFRICA HIV EPIDEMIC PROFILE
  10. GLOBAL AIDS RESPONSE PROGRESS REPORT 2012 REPUBLIC OF SOUTH AFRICA
  11. HIV and AIDS estimates (2015) Home > Countries > South Africa
  12. 张健,王龙龙 (2013) 同性婚姻会导致道德滑坡吗-基于对滑坡理论的反驳。中国性科学,DOI: 10.3969/j.issn.1672-1993.2013.04.027
  13. 彭红,李永国 (2006) 从滑坡现象和风险社会理论看安乐死。Chinese Medical Ethic, 20-23

我還滿喜歡這篇文章的,問題是我覺得就這個專欄來說,哲學性似乎少了一點。

我會覺得這很值得投到其他論壇,比方說想想論壇就接受12k-15k的文章。

我們似乎也能接受一些批判思考的文章,按照本專欄的風格,以及說理上的嚴謹,建議可以進行如此的修改:

主要是修改結構:先描述反同團體可能採取的理由,寫成一個或數個論證。

譬如說,反同團體反對同性婚姻,有一種論證這樣的:

前提一、愛滋病是疫情嚴重的疾病
前提二、愛滋病大部分都透過同性戀性行為而擴散
前提三、通過同性婚姻會造成同性戀性行為的上升
結論、因此,不應該支持同性婚姻

後面的證據應該能用來指出這個論證的三個前提有哪些是錯的。

然後再補一段,說明這論證從前提推出結論時可能犯的錯誤。譬如說,是否用到了錯誤的隱藏前提等等。

感謝天恆的想法,我做了一些修改,嘗試著將論述再集中一些,請再幫我看看好嗎?謝謝你

感謝洪偉的想法,我借用了你的建議,同時嘗試著更集中論述,請再幫我看看好嗎?謝謝你!

這點值得強調。反同社團很愛流傳一個關於麻州的資料,好像是同性婚姻通過導致麻州變成惡靈古堡之類的。我會建議把這個找出來,然後稍微引用一兩句指出反同社團造謠多嚴重。

稍微多花兩句話解釋到底什麼是滑坡會很好。這感覺是一個大家都知道是什麼但很少人講得清楚的東西。

感謝天恆的建議。我思考了一下,我認為在本文裡詳列美國麻州或南非的謠言,會有點模糊焦點,所以將反同團體的謠言截錄在Note的註1裡,同時附上連結。

另外滑坡理論的部分,稍微再多了一些敘述,請你再看看。感謝你

維倫好,我是沃草烙哲學的編輯 KC,以下提供一些非哲學背景的建議,提供給維倫參考:

1.因為前提一,所以以車禍的數據來比喻可以理解,但會覺得為什麼突然講車禍?愛滋病有先天也有後天的,但車禍一律都是意外的,這兩項直接類比會有些突然。我覺得如果能加上「2015年的重大傷亡排名依序是A、B、C,而愛滋病所佔的比重很低,稱不上「重大傷亡」、或是「重大傷亡的定義是死亡人數超過OOO,而2015年的愛滋病死亡人數OOO」,會覺得較不突然。

2.該段的說明,如果直接解釋會使讀者可以直接照著作者的文字理解,目前的敘述需要看久一點才會理解意思。

目前的敘述文字,讀者可以catch到的是,愛滋病經費沒有很高–下背痛甚至更多–反同團體沒理由關心同性性行為。一時會不能理解為何要強調下背痛比愛滋病多,下背痛很重要嗎?為什麼下背痛花的錢比愛滋病多,反同團體就沒有理由關心同性性行為?

我會覺得直接解釋可能如下,不過這也是我理解的,可能不見得完全正確,再請參考:反同團體認為愛滋病消耗了大量的醫藥資源,但事實上不是,其他重大疾病花費更多的經費。反同團體如果真的關心「消耗了大量的醫藥資源」,那麼更應該去關心其他重大疾病。反同團體實在沒有理由這麼熱切地關心別人的性行為。

3.這句語意我會覺得可以修改一下,因為文字的意思看起來是「下背痛不必要花到這麼多經費」,去掉「甚至」兩字,原文就單純是客觀的描述,較無爭議

最後,非常感謝投稿,沃草烙哲學因為你有更多觀點被討論的空間~

哈囉~維倫,我是沃草烙哲學的實習編輯阿毛,以下有一個無關哲學性的意見供參:

註一不知道是否能直接在文章中說明一下背景脈絡,反同團體實際提到南非和麻州的指控為何,直接交代一下比較清楚。而詳細連結再放在註解中參考即可。這樣就不用來回參照了。

以上。並謝謝你的投稿!

hi, amo,感謝你的建議,我稍微增加了一點論述在本文裡。不過我還是覺得不需要著墨太多,可能會模糊論點。

hi, KC。我想了想,把車禍致死的論述移除掉,單純用其它疾病死亡人數來比較,應該就比較沒有這麼突兀了。此外妳所提到的下背痛,我想了想,下背痛和愛滋病一起類比似乎有點怪,所以我也移除了。請你再看看,謝啦~